攻上海,紧急会议上争论不休:爱楼房还是爱战士?聂凤智:我都爱

1949年5月20日,毛主席亲拟电报给粟裕、张震:"(一)据邓饶陈电,接收上海的准备工作业已大体就绪,似此只要军事条件许可,你们即可总攻上海。(二)为使侦察及兵力配备臻于完善起见,总攻时间似以择在辰有至辰世之间为宜,亦可推迟至已东左右,如何适当,由你们决定。(三)攻击步骤,以先解决上海后解决吴淞为适宜。如吴淞阵地不利攻击,亦可采取攻其可歼之部分,放弃一部分不攻,让其从海上逃去。(四)攻击兵力必须充分,如觉兵力不足,须调齐兵力然后攻击。(五)攻击前必须作战役和战术上的充分准备。"

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和眼前战况的发展,粟裕、张震增调第7兵团第23军、第8兵团第25军及特种兵纵队的炮兵第1,、3团各2个营和第2团、战车团,分别配属第9、第10兵团作战。此时,攻击上海的总兵力达10个军30个师,近40万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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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21日,粟裕、张震下达了"淞沪战役攻击命令",决定23日发起总攻。总攻分为三个阶段:

第一阶段,全歼浦东地区之敌,控制黄浦江东岸阵地,封锁敌人的出海通路,限于5月25日前完成。为此,第9兵团应以第30、第31军全力攻歼高桥地区守敌,切断敌军海上逃路,其馀各部队完成对市区的攻击准备。

第二阶段,预定5月27日发起,夺取吴淞、宝山及苏州河以南的上海市区,完成对苏州河以北地区守军的包围。为此,第10兵团应以第25、第29军全力攻占吴淞、宝山,控制黄浦江岸要塞阵地,组织火力封锁吴淞口,与黄浦江东岸部队沟通火力联系,切断敌军海上逃路,并严防敌舰袭扰;以第28、第33第26军分别楔入吴淞、江湾、大场、真如之间地区,积极围歼当面之敌,并向纵深发展。第9兵团应以第20、第23、第27军攻取苏州河以南市区,力求楔入敌纵深,分割歼灭市区守敌;第30、第31军除加强沿江沿海之警戒外,并以必要的炮火支援黄浦江西岸作战。

第三阶段,聚歼可能退缩到以江湾为中心地区之敌,达成攻占淞沪全区之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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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尽量使城市人民生命财产和建筑物不受或少受损坏,规定部队在市区作战时,力争不使用火炮、炸药。

5月23日夜,解放军向上海发起总攻。

夜幕降临,华灯初放。沉浸在迷濛夜色中的上海市区,映射出一片片耀眼的红光。除了偶尔的冷枪声外,天空和大地都进入梦乡。

军长聂风智走出临时设立在虹桥路的前沿指挥所,举首东眺,大上海已展现在他的视野之内。此时,他思绪涌动,无限感慨。过去征战几十年,从红军时代的游击战争,到今天夺取上海这样现代化的大城市,这中间经历过多么漫长而艰难的岁月啊!今天,要解放大上海,为新中国的诞生尽一份力量,怎能不令人感到骄傲和自豪。

在幽幽夜幕中,上海海关大楼的锺声清脆地响过9下,向市区的全线总攻开始了。聂凤智兴奋地拿起电话,接通了直通第79师前沿指挥所的电话,找到师长肖镜海。

"部队打得怎么样?"聂凤智问得简明,声音高亢。

"冲进去了,军长!"肖镜海回答得利索,声音兴奋。

聂风智也很兴奋地追问一句;"冲进去了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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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冲进去了,敌人退却了,我们正顺着南京路、林森路(今延安路)向市中心追击,马路上的电灯还为我们照亮呢!"肖镜海的话说得轻松而幽默。随后又郑重地说:"军长,我们的指挥所马上就要搬进市里去了。"

第80师、81师也打来电话向聂凤智汇报战况。敌人的防线,南起徐家汇,北抵苏州河,已被解放军全线突破,现在正进行巷战。

在市区的一些主要街道上,敌人安置在路中心的坦克和装甲车,像一个个钢筋水泥筑成的地堡,不时地向外喷射着道道火舌。在另外一些街头、广场上,敌人又以麻包和铁丝网作障碍,妄图阻止解放军前进。整团整营的敌人,隐蔽在高大建筑里作困兽犹斗。

"济南第一团"团长王景昆命令:"甩掉小股敌人,不要为小股敌人牵制!敌人现在指挥混乱,都在准备撤退逃跑,他们的临时工事已经无法阻止我们前进。你们必须迅速向市中心穿插,占据要点,把没有逃跑的敌人分割、包围……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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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营营长董万华率部到达国际饭店,他得知这座大楼里约有敌人1个团。董万华迅速将情况报告王景昆,没有恋战,率部队直取外滩。

第2营营长杜长德带领部队迅速赶到,将国际饭店包围起来,逼迫敌人投降。但敌人不从,杜长德立即抽调冲锋枪手编成一个排,由5连连长张天德率领,向敌人猛扑过去,迅速占领了国际饭店的底楼。可是营长杜长德在指挥部队向敌人突击时,身负重伤。

教导员王延之立即将这里的情况报告了团指挥所,请求指示。团长王景昆告诉他,政委邵英和参谋长单文忠马上赶去,准备向敌人发动政治攻势。

原来在这之前,参谋长单文忠巧逢上海地下党派来与部队联系的同志,他们一起来到团指挥所。地下党的同志向团首长介绍了固守在国际饭店、先施公司、永字公司、大新公司敌人的情况。这里的敌人系保安纵队的一部分,司令姓刘,住在国际饭店第18层楼,他与汤恩伯有矛盾,上海地下党曾对其进行过瓦解工作,有争取其投降的可能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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鉴于这种情况,单文忠立即叫开一家店铺的门,查到电话号码,与国际饭店第18层楼上的敌指挥官直接通上了电话。

"……解放军现在已经攻进上海市区,你的部队已被我们团团围住。你必须命令你的部队,马上停止抵抗,交枪投降。否则,你会知道等待你们的是什么后果!"单文忠在电话里向敌人严厉地命令道。

"是!是!"敌人在电话里连声答应,又要求说:"请贵军派出代表,我们面谈好不好?"

团长和政委当即做出决定,同意谈判。并通知敌人,谈判地点设在国际饭店西侧的大光明电影院。

就这样,政委邵英和参谋长单文忠作为解放军代表,带领随员来到第2营。他们首先命令部队做好攻击准备,加强对敌人的军事压力,然后径直走向大光明电影院。

敌指挥官早在那里等候。邵英直截了当地命令敌人道:"你必须通知你所管辖的部队马上停止抵抗,放下武器,在规定时间之内,把人全部集中到国际饭店,枪支弹药送到先施公司,不得拖延时间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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敌指挥官唯唯称是,再三表示,只要不侮辱人格,生命安全得到保障,他就立刻下命令放下武器不再抵抗。不过,敌指挥官又请求,将人、枪集中的时间放宽一点。

邵英和单文忠答应了敌指挥官的要求,派参谋高永信和指导员邵文海随同敌指挥官去国际饭店楼上,监督敌人交枪投降。

敌指挥官回到国际饭店,好长时间后不见有什么动静。

第2营教导员王延之带领4连1个排冲上了4楼,只听见房间里的敌人正在高声吵嚷:"不能交枪,要打!……"

王延之见此情景怒火中烧,他一脚端开房门,带着一个通讯班就冲了进去,十几支卡宾枪同时上了顶门火对准敌人。王延之威武地站在敌人面前,他把左轮手枪向桌上"咔嚓"一拍,厉声说道:"你们都放下武器,谁动就打死谁!"

敌人似被巨雷击顶,手足无措,只得驯服地把枪放在地上,战战兢兢地恭身而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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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灯光下,王延之仔细一打量,原来这些敌人都是军官。王延之就缓和了一下声调,高声地道:"好!你们赶快下命令放下武器。我们对放下武器的人从来都是优待的,不打不骂,不搜腰包,不侮辱人格。"

敌人表示愿意投降,王延之遂命令他们把枪支放在4楼,让人一律到5楼集中。

国际饭店的敌人被王延之这一冲,加快了投降的速度。时间不长,登上第18层楼监督敌人投降的高永信和邵文海给团指挥所打来电话,报告说敌指挥官已对他管辖的部队下达完交枪投降的命令,并按照谈判规定,将人、枪分别集中待命。

不久,高耸的国际饭店上打开了几扇窗户,白旗从里面伸出来,在夜空中隐隐飘摇。

25日凌晨,国际饭店的敌人全部缴械投降。永安、先施和大新公司里的敌人,也都放下了武器,等待接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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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济南第一团"进占国际饭店时,一个头戴蒋军军帽、骑着摩托车的人闯过来。战士们见来者是一个敌兵,一拥而上将他擒住。

"你们是哪一部分的?我是司令部机要通讯兵!"来者神气活现地吆喝说。

"什么通讯兵!我们是解放军,你被俘虏啦!"战士们边说边夺下他的枪。

敌通讯兵定神一看,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,不禁为之一惊,连声说道:"哎呀!真想不到,你们来得太快了!你们来得太快了!我还以为是自己人呢!"

原来,这个通讯兵是淞沪警备司令部派出送递机密文件的。这份机密文件内有敌人的作战部署和撤退计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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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风智率第27军在南部市区打得非常顺利,可是没想到一条窄窄的苏州河却挡住了他们的攻势,各部队从拂晓一直攻击到中午,也没有攻过河去。

苏州河仅宽30米,横穿上海市区。敌人凭借高大楼房和工厂,居高临下,以稠密的火网封锁住整个河面和南岸的一条宽阔马路,桥头构筑了碉堡,并配备有坦克、装甲车巡逻。

在黄浦江畔的外白渡桥,敌人从高耸的百老汇大厦上用轻、重机枪疯狂地扫射,一波波解放军指战员攻上去,又一批批倒下来。指战员们被敌人的疯狂激怒了,一个个胸中燃烧起复仇的烈火。感情和理智的激烈碰撞,感情战胜了理智,心理的天平出现了严重倾斜,造成有的战士不顾一切死打硬拼,结果反而伤亡更多。

有的部队还把榴弹炮营从郊区拉到外白渡桥,几十门火炮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百老汇大厦,他们要把敌人连同百老汇大厦一道从上海地图上抹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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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风智得到这一情况,赶紧跑到这个前沿团的指挥所,命令部队暂停攻击。聂凤智眼见前沿的干部战士们,一张张脸被烟火熏得发黑,一双双眼睛里饱含着激愤和期待。

一位爆破组长左臂负了伤,鲜红的血浸透了白色的绷带,他对聂凤智说:"军长,下命令吧!三包炸药管保把对面那座楼炸飞!"

聂风智透过弥漫的硝烟,仔细地观察着对岸的情况。显然,不用炮火摧毁对岸的火力点,要夺取桥头是很困难的,但是,一旦动用炮火,对岸密集的工厂、仓库、住房将……

聂凤智没有立即做出决定,为了统一思想,他在军前进指挥所召开了党委紧急会议。许多委员都是刚从前边下来,知道战斗的情况,说话中也带着浓烈的火药味。

"我们是在打仗,不是在演戏,哪有不准使用炮火的道理呢?"

"军长,只要批准打两发炮弹就行了!"

"部队已经付出了伤亡代价,不能让战士们作不必要的牺牲!"

"当前只有牺牲苏州河北岸这个局部,才能最后消灭敌人,保全上海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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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越说越激动,有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怒目圆睁,拍案而起:"前面的战士在流血!不能再拖延了!我倒要问问军首长:是爱我们无产阶级的战士,还是爱官僚资产阶级的楼房?是我们干部战士的鲜血和生命重要,还是官僚资产阶级的楼房重要?"

问题非常尖锐,深深地震动着在座的每一个人,全场像滚过一声惊雷,刹那间静寂无声。

聂凤智紧张地思考着,汗水湿透了衣服,只觉得脊梁骨凉飕飕的。他嘴唇干裂,一个劲地喝水也总觉解不了干渴。聂凤智明白,问题很简单——用炮,或者不用炮。但越是简单的问题,越是容易牵进复杂的思绪之中。

聂凤智在心里反复衡量用炮和不用炮的利弊。

不用炮,工厂、仓库可以保住,楼房也可以保住,但干部、战士的伤亡却要增加。论价值,有什么高楼大厦,哪怕它是黄金铸造的,能比我们的干部、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更可宝贵吗?大楼炸塌了,可以重盖;干部、战士牺牲了,纵有回天之力也不能叫他们复生。他们中有参军不久的翻身农民,有弃暗投明的解放战士,有胸怀满腔爱国情的热血青年,也有身经百战的英雄模范。他们跨过了长江,跨进上海,几乎可以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,却在这一条苏州河畔倒下了,在跨入新中国的"门槛"边倒下了!这怎么不叫出生入死、情同手足的战友们,深深感到难以忍受的揪心和惋惜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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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炮吧,干部、战士的伤亡可以大大减小,苏州河北岸顷刻之间就可以拿下。可是炮弹一炸,一些楼房没有了,工厂、仓库炸平了,还有那密密匝匝的民房,挤满了无辜的生命。炮口可以瞄准,弹片却不长眼睛。干部、战士都打红了眼,"禁令"一旦解除,那就决不是一二炮、三五炮的问题,更不会仅仅限制在一个"百老汇大厦"。只要一炮在苏州河北岸炸开,必然会引出上百炮、上千炮,整个北上海的建筑群很可能顷刻间夷为平地,无数人民的生命财产,不可避免地要化为灰烬,上海没有在国民党反动派的暴政下毁灭,而要在我们人民解放军的炮火下消失。功耶!罪耶?历史将怎样记下这一笔?

聂风智尽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,对常委们说:"刚才的问题提得很好。战士和楼房,我都爱!我跟大家一样,爱惜战士的生命,大家也跟我一样,爱惜人民的财产。现在那些大楼还被敌人占领着,再过几个小时我们从敌人手里夺过来,它就不再属于资产阶级,而是属于人民的财产。我们没有任何权利毁坏它,必须尽最大努力去保全它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