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胡宗南在洛川召开军事会议，他发布进攻延安的作战命令

住在西安东仓门1号的胡宗南，官邸豪华，客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照片，是蒋介石与孙中山在中山舰上的留影，还有蒋介石亲自签的名。两旁挂有条幅，写的是张良的一句名言：运筹帷幄之中，决胜千里之外。

1947年3月8日天刚黑，胡宗南身着便服，在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东西，拿着一个皮夹，走到客厅。这时参谋长盛文进来，胡一见便说："盛参谋长，我已与总裁谈好，让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到西安督战，实际是起个联络作用。他曾是我的副手，又是委员长信赖的人，他担任这个角色最合适，我也最放心。你明日派架飞机到郑州去接他。"

盛文："是。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昨天已到西安。"

胡宗南："我知道了。咱们的军队已经集结在洛川和宜川，就要向延安发起进攻。我今天就要去洛川，我走后，西安的事全靠你了。"

盛文："西安的事你尽管放心。几时动身？"

胡宗南："马上就走。因为裴昌会主任、薛副参谋长和各军师的头目，都到了那里，他们等着我。"

盛文："是呀，他们都在等待着你。你去要多少人护送？"

胡宗南："不需要人护送，只带一个秘书一个侍卫就行了。你还不知道，共产党的耳目灵得很，声势一大他们就知

道了，只好秘密前往。我先坐火车，到铜官改乘吉普。"

盛文："祝你一路平安。"

这时熊向晖和一侍卫身着便装进来，胡问："熊汇荃，准备好了吗？"熊向晖："准备好了。"胡把皮夹交给熊，说："走。"

在洛川城内的洛川中学院子里，停满了雪佛莱、美式吉普等小车，到处岗哨林立，实行全城戒严。军官们下了车，陆续走向一孔砖窑洞。

会场设在这孔砖窑洞内，正中间摆了一溜学生用的课桌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。桌子一边坐着董钊军长和他的参谋长朱侠，及其所辖师长、旅长罗列、陈武、王应尊、李昆岗、刘子奇等；一边坐着刘戡和他的参谋长宇文，及其师长、旅长何文鼎、锺松、廖昂、李纪云等。还有空军战区司令、特种兵部队长等。前边三个位子，是给胡宗南、西安"绥署"副主任裴昌会和副参谋长薛敏泉留着。正面墙上挂着一张进攻陕北的军事地图。应到的军官都坐好了，大家的眼睛瞅着门外，等待最高长官胡宗南到来。

在裴昌会和薛敏泉的陪同下，胡宗南走进会议室。他身材短小，身体粗矮，满脸横肉，身着整洁的军装，行走利索。军官们见他进来，都倏地站起来，一个个身子挺得笔直，虎背熊腰，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。胡宗南径直来到座位，向大家敬了个礼，示意大家坐下。他一边坐的是裴昌会，一边坐的是薛敏泉。

胡宗南环视了下众位，好像是点名，一看人都到齐了，他操着浓重的浙江口音，嗯了声说："奉委员长命令……"他刚说了这一句，军官们又是齐刷刷地一下全站起、立正，态度十分严肃。

胡宗南又让大家坐下，继续宣布："奉委员长命令，我们要立即将久据延安的共匪消灭掉。延安，是共匪的心脏和老巢。拿下它，共匪就彻底完了。……总裁希望我们加倍努力，完成这一光荣使命。摧毁匪方党、政、军神经中枢，动摇其军心，瓦解其斗志，削弱其国际地位。这是总裁的心愿，我也希望大家不要辜负领袖重托，奋勇作战，建立奇功。"

军官们听到这动员式的开场白，几乎同时呼喊："愿为总裁效劳！"

胡宗南满意地笑了一下，又宣布："现在由副参谋长薛敏泉向诸位宣读此次进攻延安的军事计划。"

薛敏泉站起，手执木棍，指着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，宣布作战计划。地图上两根很粗的蓝箭头像两条凶恶的毒蛇，从洛川和宜川直指向标有红五角星的延安；另有两条纤细的红箭头，从榆林和宁夏向延安伸来。薛敏泉用木棍指着地图说："根据'绥署'掌握的情况，共军在陕甘宁的总兵力，正规军有2万馀人，加上地方部队，最多不超过5万人。据判断，共匪正规军主力在临镇、金盆湾、劳山一线，部分似在延安附近。"

他说到这里，与会者议论纷纷。

薛敏泉命令似地说："大家注意，我们攻击共匪的兵力分左右两路。以整编第一军军长董钊为右路军指挥官，指挥所属三个整编师7个旅，由宜川经临真、南泥湾、金盆湾向延安攻击前进！"

这时的董钊，一脸疲劳，大概因在晋南遭到打击，丧失了"天下第一旅"，对此次出征并不乐观，但也满不在乎。

薛敏泉看了一眼董钊，接着说："以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裁为左路军指挥官，指挥所辖三个整编师8个旅，由洛川沿咸榆公路向延安进攻。到延安以北枣园一带停止待命

刘戡两眼盯着地图，摇晃了一下身子，顿感不轻松，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，因为他也吃过共军的亏。

此刻，无论是胡宗南、裴昌会，还是董钊和刘戡，都眼盯着薛敏泉指的延安，深感责任之重大。显得谨慎小心，不多言语。

薛敏泉指着地图继续说："整编七十六师师长廖昂率两个旅为总预备队，于进攻开始后策应两兵团作战；整编十七师师长何文鼎率陈子干旅，由洛川沿咸榆公路向北攻击，并注意公路两侧敌情，到甘泉后，担任富县至延安的护路任务，保证军用物资送到延安；整编一四四旅留驻洛川，担任后方警戒和运输护送任务。此次我们共出动2个整编军、6个整编师、15个旅，共14万兵力。"他说到这里，把木棍放到地下，表示宣布结束。他看了胡宗南一眼，又说："诸位，看看还有哪些不明确的，请说出来。"

军官们都鸦雀无声，会场死一般寂静。

胡宗南见大家都不说话，便对身边戴着金丝眼镜的裴昌会说："裴主任，你来补充吧。"

抱着双臂的裴昌会，将臂伸开，慢条斯理地说："嗯……本人对此……没有什么意见。需要通报的是友军一些情况，整编三十师仍在晋南守备，马鸿逵部向庆阳、合水进击策应，榆林邓宝珊向绥德出击。这样我们的人马合起来就是34个旅，23万人马，与共匪是10与1之比。我们应奔着政府的命令、胡长官的意图，努力完成这一艰巨任务，奠定西北局面。"末了，还说了句"胜利有望啊！"

胡宗南说了声"讲得好"，带头鼓掌，大家也都鼓掌。

胡宗南得意地说："我们的这个计划是经国防部批准的，这就是命令，必须坚定执行。我宣布从即日起，成立前进指挥所，指挥作战。由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、西安"绥署"副主任裴昌会担任主任。"

裴昌会站起，略点了下头。裴昌会是老牌军人，他早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，和陈诚是同学，蒋介石用裴制约胡，胡也想用他撑门面。裴昌会瘦高个，习惯戴金丝眼镜，举动沉着老练。

胡宗南接着命令道："从3月13日开始攻击，三天内占领延安，向总裁报喜，向六届三中全会献一份厚礼！"他说罢站起，离开座位向外出走，大家跟随离开会场。

这时薛敏泉又说了句"大家不要急于走，胡长官跟大家合影，然后会餐。"

刘戡在人群中低声说了句怪话，"莫不是照遗像吧！"

许多人哑然失笑。

此后，六九成群的敌机，不时在延安上空侦察和轰炸。阴石烟雾笼罩延安，一场大战就要来临。

二、毛主席说："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，这何乐而不为呢！"

敌机轰炸了延安城，在清凉山也丢下了炸弹，王家坪周围都是爆炸声，可是毛主席临危不惧，仍然在办公，不管别人怎样催促，他安然如山。

新四旅从前线调回延安，掩护机关学校和群众撤退，一些干部和战士想不通，不愿把红都送给敌人。毛主席知道这个情况后，打算和他们谈谈。一天傍晚在王家坪住址召见了新四旅的几个干部。

毛主席在王家坪的住址，是一栋独立的两孔窑洞，坐落在院子中间，坐北向南，窑门向东，从窑后进入窑洞，一孔是卧室，一孔是办公和会客室。

办公桌上点燃着一盏油灯，毛主席坐在简易的躺椅上，面对着火盆看报纸。

阎长林领了新四旅旅长张贤约、副族长程悦长、十六团团长袁学凯等人，走进来。他们一见到毛高兴地说："毛主席，您好！"

毛主席站起，迈步迎上前。他那灰布棉衣显得臃肿，棉裤肥大，身材高大，长长的头发黑亮。他笑吟吟地和大家一一握手，说；"你们从晋察冀来到大西北，不习惯吧？"

因他们是从晋察冀来的，穿的都是黄军装，都粘满了尘土，又由于连年征战，脸面都带有硝烟的气息。他们坚定地回答："习惯了。为了保卫党中央，保卫毛主席，我们什么也不怕！"

毛主席："你们一来，就在陇东参战，现在又要投入战斗了。"

旅长张贤约激动地说："主席，延安保不住，我们这吃军粮的……"

毛主席扬扬手说："旅长同志，坐下说，大家都坐下。"

大家随便坐下后，十六团团长袁学凯说："一枪都不打，放弃延安城，这不太便宜胡宗南了吗？"

副旅长程悦长也说："主席，只要你说一声打，他胡宗南就甭想占咱延安的一寸土地！"

毛主席点燃了一支烟，猛吸了一口说："转不过这个弯子，是不是？"

大家不说话，都瞅着他，他又说开了："是呀，吃了延安十年的小米饭，要离开延安，感情上通不过呀！"说到这里，他也动了感情，深情地说："十年里，延安人民供应了我们，我们同他们打窑洞，在窑洞里学马列，培养干部，领导全国的抗日，指导各根据地的斗争，真是生死相依，患难与共啊。可以说，延安养育了我们一代人。现在敌人来了，我们一拍屁股就走了，哪个不难受？"

大家都看着毛主席，他的两颊红了，眼眶也有些潮润，都为之感动。

毛主席把烟头掐灭，站起来说："可是敌人来势很凶，兵力又相当集中，就我们目前的力量，还一下子吃不了这一砣，你们说该怎么办？"

大家有些纳闷，张旅长忙说："不管怎么说，总得拼啊！"

毛主席又回到桌子边，拣起半个烟头，点着吸了一口说："胡宗南指挥15个旅，约14万人，加上宁马、青马和榆林邓宝珊共34个旅，23万人，我军只有两万馀人。敌十倍于我，力量对比，异常悬殊。我们只能继续执行'集中优势兵力，消灭敌人有生力量'这个策略，这是积极防御的作战原则。中央决定放弃延安是暂时的，以后你们会看到，胡宗南占领延安，决不是他们的胜利，而是他们失败的开始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我们要争取更大的胜利，少则一年，多则两年，延安必定要回到人民的手中。我们是丢块骨头换块肥肉，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，这何乐而不为呢？！"

程悦长说："我们明白了，这是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。"

毛主席郑重地说："将欲取之，必先予之，把延安这个包袱让敌人背上，我们就可以到广阔的天地里任意驰骋了。"他扔掉烟失，扳着指头说："我送给你们十六个字：存人失地，人地皆存；存地失人，人地皆失。你们把这里面的道理想透，然后回去教育战士，说服战士。"

大家听了，深受教育，有的在笔记本上记，有的向别人重复刚才的话。

大家听得心悦诚服，热烈地鼓掌了。

毛主席笑了笑说："如果我们舍不得几孔窑洞，那人家咋舍得南京、上海、北平、武汉、西安呢？"

大家听了这话，都爽朗地笑了起来，然后站起来要告辞。毛主席挥手说："别急，都坐下。饭已经准备好了，咱们一块吃吧。"

大家都高兴得没法说，气氛顿时活跃起来。

三、延安的机关、学校、部队全部撤出，留下空城一座

黄风骤起，天昏地暗，战争来临，满城荒乱。中共中央、西北局指示：全部撤出，留空城一座。延安城的各机关、单位、学校，都在掩埋转移东西，干部、学生、家属、群众纷纷向城外转移，一队队干部背着行李，一行行毛驴驮着东西，有的妇女背着小该，有的老汉牵着牛，有的娃娃手拿红缨枪告别延安。他们都恋恋不舍，流着眼泪，真是穷家难离，热土难舍。

"延安中学"的学生，多数是干部子女，傍晚他们集中在操场，校长满脸愤怒，心情沉重地给学生讲："同学们，胡匪马上要进攻延安了，中央和边区政府决定机关学校立即撤离延安……"讲到这里他很沉痛，许多同学也流下了眼泪，他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情，继续说："但是我们还要和敌人战斗，年龄大的同学，组成第四野战医院，由校长带领，为前线服务，小同学由老师带领转移，在战火中继续办学。"同学们满腔怒火在高呼："誓死保卫党中央！保卫毛主席！保卫延安！"

"延安大学"的师生，都在挖坑埋灶具、公物，他们还把心爱的图书埋在三孔窑洞内，并烧毁许多报纸书籍。随着一阵紧急的号声，师生们一个个背起行李，到操场集中，校长李敷仁愤怒地向师生们讲道："胡宗南的大军就要进攻延安了，我们也要参加保卫延安的战斗，还要在战火中继续办学。今后我们撤离延安，走出校门，就是要到人民中间去了，我们的大学就叫野战大学，为战争培养人才。"他讲罢，大家就急速出发。离开了延安，都留恋养育他们的圣地，一步一回头地回望着延安、回望宝塔。

延安的各机关单位，都在做撤退的工作，掩埋公物，烧毁文件，准备行李和武器，撤退工作有序地在进行，毫无慌乱的感觉。

毛主席手拄个木棍，带着警卫员到枣园中央机关检查撤离情况，迎面碰见办公室主任师哲，就问："师哲，该销毁的报纸、文件都销毁了吗？"

师哲："都销毁了，我们马上撤离。"

毛主席见他胸前口袋里鼓囊囊的，就指着问："这是什么？"

师哲掏出说："这是个小笔记本，上边还记着一些重要的东西。"

毛主席严厉地说："你要是被敌人抓去或者牺牲了，怎么办？！"

师哲见毛主席要求如此严格，忙说："主席，我烧掉。"

毛说："马上烧掉。我要看着你烧掉，不能给敌人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。"

毛主席看着师哲烧掉笔记本，又与他查看厕所，当见到有许多当手纸用的报纸时，他指着说："全烧掉。"师哲和工作人员忙烧毁。

与此同时，边区的农村里也在搞坚壁清野。男女老少紧急动员，到处在挖地窖、背东西、埋粮食。青壮年有的参加了游击队，配合部队作战，有的组织担架队，积极去支前。农村的基层干部安排罢群众的坚壁清野，跟上游击队转移。

敌机在延安上空盘旋，投下一串串炸弹，几枚炸弹落在清凉山上，解放日报社的几孔窑洞被炸塌，工作人员收拾东西，烧毁报纸文件，急速撤离。

彭德怀站在王家坪半山观看良久，甚是伤心和愤怒，警卫员多次催他回去，他巍然不动，像一尊雕像。当看到延安城一片漆黑时，伤心地说："我们和平幸福的家园，怎么成了这样子，看不到欢乐，听不到歌唱。这都是蒋介石和胡宗南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呀！我们要狠狠打击敌人，消灭敌人，保卫延安，保卫陕甘宁边区的人民。"彭德怀义愤填膺，连警卫员也为之感功。

延安成了一座空城。昔日红火的延安，黯然失色，看不到灯火，听不到歌声，死一般沉寂，唯有黑压压的大山巍然屹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