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艺术最幽微的处所，
一个近于不动的寂寥宇宙。
这里没有色彩，没有人烟，没有喧闹，
甚至没有一块绿叶，
没有一片游云……
徐璋（清）《松江倪瓒像》南京博物院藏
倪瓒% K y , Z j i g E（1301年-1374年），
元末明初画家、诗人。
初名珽，字泰宇，
后字元镇，号云林。
倪瓒 《水竹居图》 53.6 x 27.7cm 国家博物馆藏
清康熙年间以史才著称的倪灿，
说过一句话：
“每叹世人辄学云林，
不知引镜自窥，何以为貌！”
话虽刺耳，但细细回味，
却也道出了一个事实：
倪云林不可复制。
倪瓒v g x Z 《致茂实书札》 27.5 x 26.5cm
倪瓒的人不可复制，
笔墨同样不可复制，
因为他的笔墨即人。
倪瓒 《容膝斋图》
如果笔墨只是技~ Z X + ( G 4巧，
技巧总是可以掌握 X X的。
但倪瓒b 9 G构图最简，笔墨最简，
六七百年来为什么没一个人学得像呢？
这还要从他的洁癖说起。
NO.1 每天给梧桐树洗澡
倪瓒 《幽涧寒松图》 台湾故宫博物院藏
据说，倪瓒的庭院[ Q i p L G S里十分干净，
每天他家里的佣人都不停的清扫E O 8 J ^ 7 * z L、打理，
所以院子的假山上基本上是一尘不染，
就连院子里种的梧桐树，
从树皮到树叶，
也都要每天擦拭，光洁如新。
李可染《倪迂洗桐图》
好好的梧桐树，
就这么被整天洗澡折磨，
因此，
他家的梧桐一直都养不活！
倪瓒 《紫芝山房图》 台北故宫藏
为此，
倪瓒还专门画了一幅《洗桐图》，
写了一首《洗桐诗w [ 1 D W G》。
NO.2~ ) m p g x 为一声咳嗽搜遍宅院
倪瓒 《安处斋图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有一次，倪瓒一个好朋友来访，
晚上留宿家中，
但是倪瓒害怕朋友不干净，& $ 5 U 1 O
会& Y 3 )弄脏了自己整洁的家，
他竟一夜之间，
起来看了三、四次。
倪瓒 《春藤古木图》
偏偏有一次这位朋友咳嗽了一声，
被他听见了，
他就担心d x )的一整晚都没睡| 3 _ 3 H ! ~ + X觉。
到了天亮，朋友辞别后，
他便命家里的佣人
开启地毯式搜索的模式，
寻找朋友吐痰的痕迹。
倪瓒 《六君子图T - ( , e ` $ /》
佣人找遍了| u s v $ g i w I房间的每个角: r l X h落，
也没见痰的痕迹，又怕挨骂，
只好拿著一片挂著晨露的梧桐叶，
说是痰迹送到他面前。
他斜看了一眼，
便十分嫌弃的闭上眼睛，
捂住鼻子，
叫佣人扔到三里以外的地方。
秦有赵高指鹿为马，
元有仆童指露为痰！
NO.3 高层香厕，鹅毛飞舞
倪瓒《枫落吴江图》 台北故宫博物院
作为一个资深的洁癖症患者，
厕所这样肮脏的地方
他怎么会屈身呢？
所以他家的{ K ) # V $ n厕所
比大家闺秀的闺房还讲究。
堪称是“前无古人，后无来者”！
厕所架在空中，
下面是专门用香木搭建的格子，
里面填上土，
在上面铺一u y d ! j F层洁白的鹅毛，
每当倪瓒要上厕所的时候，
就先爬到高楼，
排泄物就会掉到下面的木格子里，
然后，
那些又轻又软的鹅毛会马上飞起，
将排泄物覆盖住。
倪瓒 《琪树秋风6 { _ X %图》上海博g i ! x Y ! _ = ,物馆藏
所以倪瓒每次排泄完毕，
仆人都会重新换上新的格子与鹅毛，A z ~ ( k ( 3 V
以保证厕所一直都是香气扑鼻。
NO.4 让妓女洗澡到天亮
倪瓒 《虞山林壑图》（美）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因为倪瓒有严重的洁癖，
所以对男女之事也是h 7 9 v + m G深恶痛绝，
为此，更是一辈子都没P 6 9 2 f Q有娶妻。
还曾因为洁癖，闹了一个笑话。
倪瓒 《雨后空林图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有一次，他在偶然之间，
认识了一名叫赵买儿的歌s 1 P } !姬。
当时十分喜欢，便带到家里过夜。
谁知道，到了家里，
倪瓒的洁癖症又开始发作了，
先让赵买儿去洗澡。
洗完澡后，
倪瓒在赵买儿身上来回摸摸，
感觉洗得不干净，
便叫赵买儿再去洗一遍。
洗完回来，倪瓒再摸摸，
好像还是觉得没洗干净，
再去洗一遍。
再去洗。
再洗。
洗……
倪瓒《 秋亭嘉树图》Y T $ y : 8（局部）
最后，
倪瓒说：算了，不用洗了。q ? % B B i
天亮了，你走吧。
相比妙玉要扔掉刘姥姥
用过的茶杯，
他的洁癖更1 8 L甚。
《倪瓒画谱册》台北故宫f 9 ! m U博物院藏
不仅是生活上洁癖，
在精神世界里，
倪瓒也容不得一丝污染。
NO.5 拒绝给朱元璋供职
《倪瓒像》 台北故宫藏
明初，
朱元璋曾召倪瓒进京供职，
他坚辞不赴。
还作《题彦真屋》诗云：
“只傍清n A d c水不染尘”，表示不愿做y E ] H官。
他不隐也不仕，飘泊一生，
别人都不了解他，他也无所谓。
“只傍清水不染尘”，
这便是倪瓒精神上的洁癖。
NO.6 遭痛打一声不吭
倪瓒《墨竹图》册页，美国弗利尔美: o ` s _ h r术馆藏
“吴王”张士诚之弟张士信，
有一次差人拿了画绢请倪瓒作画，
并送了很多金钱。
倪瓒大怒曰：
“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！”
并撕绢退钱。~ = ; D
倪瓒 《古木竹石图》
不料，一日泛舟太湖，
正遇到张士信，
被痛打了一顿，
倪瓒被打得半死，
却始终不吭一声。
《江渚风林图》 倪瓒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
事后有人问他，
他答道：“一说便俗！”。
倪瓒曾作一诗以述其怀( A v ~ 2 ( ^：
“白眼视俗物，清言屈时英，
富贵乌足道，所思垂令名。”
元 倪瓒 《l I o ~ N ~ & ` c秋林野兴图》 大都会艺k 7 S 5 B术博物= n R * W馆藏
他为了守住自己p } .人格的洁白，s 7 e E @ H - !
面对侮辱，
鞭打0 ? J I 6 h o 5下连声都不出，
我们对他的洁癖
还有E r s ! B D什么不能理解的呢？
《古木幽篁斋图》故宫博物院藏
这是` v 8 T ; X一个为了维护自己
精神的纯净而洁净成癖的人啊！
在被羞辱之时咽下过泪水的人，
或许就能懂得倪瓒
被鞭打时咽下言语的骄傲。( 3 6 ,
NO.7 只画山水，从不画人
倪瓒 《云林春霁图》 北京m 6 o ! { q }故宫博物院藏
倪瓒的洁癖还被他N B $ x } c Q %自己
真真实实地画了出来。
他不喜欢将画上色或在画中盖章。
而且，只画山水，
从来不画人，顶多画个b d l %凉亭。
倪瓒 《秋亭嘉树图》
常人觉得过于简单，
甚至有些单调乏味了。
但在懂得了他的洁癖之后，
再来g ( t * V看他的画，
方能体味到他笔墨简练之意境。
他的画中从无人物，
只因他目中无“人”。
他有一首散曲《折桂令》说：
“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，
不见一个豪杰”。
倪瓒 《南渚图》
有人问他，为什么画中无人，
他说“天地间安有人在！”
这不是他的狂妄自大，
而是他对“人”之一字的偏执之爱。: ` x 4 - Z S o
他心中必有一个“人”的样子和标准，
用这个标准去看世人，
哪一个可以入他的画的呢？
这就是他的洁癖。
偏执走向极端，便成为癖。
NO.8 繁华落尽，空馀一身寂寞
倪瓒 竹枝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
若是许多画作放在一起，
倪瓒的画I t ` 3 n j U ~ 6绝不会是最抢眼的那一幅。
但如果你细细品味其笔简, 3 c N E意远，
你一定会记住那疏林坡岸，
没有一丝云翳，
也不见一痕鸟影的倪瓒，
笔墨都素净L } $ d得几乎透明。
倪瓒 《溪山访友图》
可再细看，
却发现他的笔上似乎有霜色，
一木一石经他的笔一扫，
全都染上幽冷高寒。
赵元《倪瓒写照》1352年作
这或许与他的家族经历有关，
倪瓒是富贵过的，
他的祖父是本9 X I J乡大地主，
长兄是当时道教的上层人物。
但他~ ( ? } A的长兄病故之后，
逐渐家道中落，归于贫穷。
倪瓒 《谿山图轴》 纸本墨笔 上海博物馆藏
繁华落尽之后，空j a ) + f s &馀一身寂寞，
于是在倪瓒的画中
只有秋的萧瑟和冬的幽寂，
就如他的后i H ! 8 Z @半生。
NO.9 无人不学倪瓒，但无一人能成
《倪瓒画谱册》台北故宫博物院l P &藏
明代的沈周每每临摹倪瓒，
他的老师赵同, ) y b o % 9 ; }鲁一看到就大喊：
“又过矣！又过矣！”
明 沈周 仿倪瓒山水
这是画史里很有名的一则趣事。
所谓的“过”，
指的是画得重了，实了，多了。
“又过矣!”，
说明沈周是一直努力要; n b X r % z u学得像的，
无奈天性厚重，“力胜于韵”，
一下笔就“过了”。
因此他自己也感叹：
“苦忆云林子，风流不可追。”
清 王原祁 仿倪瓒山水
清“四王”以笔墨“集大成”见称，
王时敏、王原祁祖孙俩毕生习倪，
老王偏于秀，小王偏于浑。
清 王原祁 仿倪瓒山水
要说气韵格调最靠近云林的，
可以找出两个人，
恽寿平是一个，渐R a z j f -江是一个，
然而前者偏于弱，后者偏于硬。
恽南田的花鸟活色生香，
可是他最欣赏倪瓒的“真寂寞”之境，
他说云林的画
“真寂寞之境，再著一点便俗。”
倪瓒 霜柯竹石图
明清以后，只要是画山水的，
几乎无人不学倪瓒。
但至今没有人成功“复制”倪瓒。
倪瓒 溪山亭子
“画虽一艺，
而气合书卷，道通心性。”
绘 q i w画如果能够“反映思想”，
那么，
“思想”也主要承载在笔墨之中，
而不是通过“主题”
直白地灌输给观者。
倪瓒 画寒烟清J C z t c ! C m 2静
真正的参悟，
一定是在一N - Z Q t招一式、
朝夕推演中得来的。
纤微要妙，道行浅深，
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正如陆游《夜吟》诗云：
“六十馀年妄学诗，
工夫深处独心知。
夜来一笑寒灯下，
始是金丹换骨时。”
来源：山水画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