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山阻击战，纵队司令梁兴初冒险到东高地，原因让师长原地暴跳

1948年10月25日拂晓，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，撕开了黎明的幕帐。一排排重磅炸弹呼啸而来，十几架飞机投下冰雹般的炸弹，刹那间，高家屯一线及最南端的下湾子，全被淹没在浓烟火海中。爆炸的烟团，汇成了翻滚的烟云，笼罩山头，伸手不见五指。密集的轰炸声，连成持久不息的滚雷，山头在燃烧，天空被撕裂，大地瑟瑟抖颤。整个黑山、大虎山地区被卷进了爆炸风暴中。

8时许，敌人从黑山以北到大虎山以南，成营、成团地分成数股发起全面进攻。敌人攻击的重点仍然是城东高地一线。

狂妄的新六军一六九师，向"一〇一"、石头山等高地发起猛攻。敌人满以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地毯式轰炸，山上已无生命的空间，督战队驱赶着士兵嚎叫着蜂拥而上。当敌人冲到距山顶30米时，一声号令，势如冰雹的手榴弹砸向敌群开花，暴雨般的机枪扫向敌群，敌人成片成片地翻倒下去。

原来，八十二团按照贺庆积师长的指示，为了免遭炮火杀伤，山头阵地只留下很少的了望哨，部队隐蔽在山后的防炮洞里，待敌人炮击后步兵冲锋时再进入阵地打击敌人。就这样，一连打下去敌人两次冲击。

敌人恼羞成怒，第三次冲击时，竟然使出最残忍毒辣的手段，先让部分士兵冲上石头山阵地，当我守军跃出工事与敌展开肉搏之际，敌人突然以密集炮火向石头山阵地狂轰滥炸，使它一个连与我守军一个排，瞬间被炮火吞没，无一幸存。

敌人占领了石头山，"九二"高地侧翼则暴露。10时，敌人以4个营的兵力，分由山东屯、石头山向"九二"高地夹击。当冲锋的敌人暴露在我炮火射程以内时，二十八师炮兵营予以轰击。敌遭严重的杀伤后败退。随即，敌炮兵一方面向我炮兵阵地实施压制射击，一方面又组织了4个营按原路发起新的冲击。守卫"九二"高地的五连，在打退敌人两次冲击，杀伤100多名敌人后，连长、指导员都牺牲了，阵地上只剩十馀人。敌人又用两个营第三次冲击。战士们打死30多个敌人后，成百的敌人蜂拥冲上阵地。他们就用事先绑好的集束手榴弹投向敌群。虽然大量杀伤了敌人，五连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。

敌夺取"九二"、石头山高地后，矛头直指"一〇一"高地。敌一六九师的两个团，组成三个梯队，每个梯队两个营，相继冲击。第一个梯队冲击不成，马上进行炮击，第二梯队接着冲，势在必得。守在"一〇一"高地的是八十二团一营。营长侯长禄把队伍隐蔽在山后，每次只拿出两个班阻击，一个班在山顶，一个班迂回到山腰敌人背后，山上投爆破筒，山腰掷手榴弹，上下夹击，杀得敌人头尾难顾。敌第二梯队上来了，再以两个班出击。就这样，一营与敌两个团反复争夺20馀次，"一〇一"高地前敌人尸体已堆积如山。尽管督战队声嘶力竭地叫骂，冲锋的敌群就是赶不动了。

廖耀湘十分恼怒，严令新六军军长李涛，必须当日攻下高地夺取黑山城。

新六军是国民党军"五大主力"之一。军长李涛恼羞成怒，搬出了金钱利诱的法宝，命令在山下组织"敢死队"。当官的喊道："参加敢死队者奖金圆券10万元，第一个冲上山头的增加一倍。"国民党"金圆券"不值钱，士兵们不愿用命去挣这10万元，没有人愿意参加"敢死队"。后来又5万、10万地加价，不知道加到了多少"万"，才勉强组织起300人的"敢死队"。

"敢死队"冲锋时，我军不仅用迫击炮予以严重杀伤，而且用战场"喊话队"瓦解敌军。战士们齐声高喊："你们不是'敢死队'，是国民党的'送死队'。""你们都是穷哥们儿，国民党抓来当兵，父母、妻子在家没有饭吃，你们还要受当官的欺压，干什么还为他们卖命啊？"战士们喊的话，刺痛了国民党兵的心。他们想起了受苦的爹娘，想起了当官的打骂，谁还愿去送死呢！李涛好不容易组成的"敢死队"顿时散了队形，一些人掉屁股就往回跑，督战队也拦不住。见有人跑，大家就跟着撤，呼啦啦，"敢死队"成了"怕死队"，羊群般溃散了。

"敢死队"不成，廖耀湘打出最后一张王牌，由国民党党徒和尉级军官组成了"效忠党国突击队"。这些反动分子与普通士兵不一样，"傲傲"怪叫着拼命地往上攻。

在炮火支援下，这次攻击比哪一次都疯狂。营长侯长禄对付这些"亡命徒"的办法是，把仅有的子弹集中起来，交给特等射手，先打指挥员，打活跃分子，等大群的敌人冲到最近距离，再集中步枪、手榴弹开火。

由于敌众我寡，"突击队"冲上了阵地。一营便与敌人展开肉搏，有的负伤几处，仍与敌人抱在一起扭打，有的卡住敌人脖子不放，有的用牙咬掉敌人耳朵，有的战士牺牲后手指还深抠在敌人眼窝里，有的战士腿断了就抱着集束手榴弹滚进敌群……就这样，一营又与敌人搏斗了20分锺后，在四连的反击下，终于打退了敌人。在阵地上留下"忠于党国突击队"的成堆尸体。

敌人刚退下去，炮弹就成排地落了下来。"一〇一"高地立刻又成了火海。

中午，敌人暂停了攻击，炊事员趁机送饭上来。午饭是高粱米、煮马肉。虽然没有调料，肉煮得也不太烂，但战士们吃得挺香。就在这时，狡猾的敌人实施了偷袭，北面一个营从十里岗子迂回过来，抢占了"一〇一"侧翼的小高地，然后据此为依托，发起进攻；南面一个连，从下湾子悄悄地占领了贺家洼子东侧的高地，开始构筑工事。

南北两股敌人，距离二十八师指挥所只有几百米，情况万分紧急。贺师长命令八十二团组织攻击。团军事教导队队长张国，率领全队学员出击，鲁团长又命令三营和团特务连也参加反击。

三营将孙家屯敌人包围，从几个方向扑向村里，展开了巷战。孤立的敌人不敢恋战，仓皇撤逃。战士们一直追到十里岗子，捉了20多个俘虏。

特务连配合军事教导队悄悄接近敌人，一直摸到敌人鼻子底下，才开始反击。战士们一跃跳上了山头，一排手榴弹，接着是机枪、冲锋枪扫射，打得敌人蒙头转向，吓得四散逃窜。

不到10分锺，两股偷袭的敌人都被打回去了。在清点人数时，才发现，参加反击的还有师指挥所的通讯员、电话员、卫生员，就连送饭的炊事员也拿着扁担上阵了。

偷袭不成又来强攻。下午1时，敌人集中了两个团向"一〇一"高地再次发起攻击。

这时的"一〇一"高地，已被敌人的炮弹削去了两米，成了"九九"高地。山头也改变了灰白的面貌，石头烧成了黑色，燃尽的树碴子成了黑炭，空气中弥漫着黑烟，就连守卫阵地的战士们，也烟熏火燎成了黑人。黑山，名符其实地成了"黑山"。

"一〇一"高地上的阻击战士，虽然衣服头发被烧焦，脸被熏黑，但心是红的，血是热的。他们有的已多处负伤，绷带包不过来，就浩然地袒露着浸血的伤口。他们手里的枪，有的打坏了，有的子弹不多了，手榴弹也很少。但这百十位指战员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："只要活着，就要消灭敌人，守住阵地！"

在两个团的轮番攻击下，直打到下午4时，阵地上只剩下了几个人。"一〇一"高地再次失守。

至此，黑山城东高地已完全被敌占领，黑山城危如累卵。整个纵队是线形防御阻击，纵深浅，黑山城一旦被敌突破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贺庆积报告了情况，说部队伤亡太大，非常疲劳，等到晚上再发起反击，把"一〇一"高地夺回来。

梁兴初闻听，大发雷霆，吼道："你疲劳，敌人不疲劳？你伤亡大，敌人伤亡不大？你休息过来了，敌人也喘过气来了，工事也修好了，你看怎么办合算！"

梁兴初的牙咬得"咯咯"生响，电话那头听得疹人。梁兴初严厉命令道："一刻也不能等，马上给我组织反击，夺回'一〇一'高地！你们攻到山顶，天也就黑了，黑夜就是我们的天下，你懂吗？"

贺庆积大声回答："我懂。马上组织反击！"

二十八师已在黑山血战两天了，伤亡很大，处境相当困难，虽然贺师长没有提出任何要求，但他还能组织起多少反击队伍呢？梁兴初决定到城东前沿的二十八师看看去。

梁兴初提着望远镜转身就走，由于心急火燎，个头又高，往外钻掩体时，"砰"的一声，脑门重重碰到横木上。直撞得他眼冒金星，差点儿昏倒。他恶声大骂道："娘卖屁，跟我捣什么蛋！"

这时敌人炮火打得正猛，纵队指挥所前不断升起炮弹炸起的烟团。梁兴初猫腰直向二十八师指挥所跑去。炮弹不时在上空呼啸，有的就在周围爆炸。他人高腿长步子大，一路急奔，把参谋、警卫员都远远落在后边。

二十八师指挥所里，师政委晏福生正和几个参谋看地图。猛然见梁司令员来到前沿，他们既激动又担心。晏政委简要汇报完战况，忙说："请司令员下去吧，我们一定把'一〇一'高地夺回来！"梁兴初问："贺庆积呢？"晏福生说："昨天晚上他就上了东高地。"梁兴初二话没说，转身又向东高地跑去。晏福生追出来喊："梁司令，那不是你去的地方！"梁兴初哪里肯听，晏福生只好派自己的通讯员追去带路。

梁兴初到了东高地，可把贺庆积吓愣了，喊道："梁司令，你来干什么？"

梁兴初说："我不放心。"

万没想到，梁兴初冒着炮火来到最前线，竟然是对自己"不放心"。这三个字，太刺激人了，贺庆积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。他第一次在梁兴初面前暴跳了起来，愤怒吼道："我贺庆积不是孬种，二十八师也不会拉稀！"

贺庆积这一跳，倒把梁兴初的火压下去了。他怔怔地望着贺庆积，满意地点点头。这神态是无言的赞许，贺庆积见了，火气也就消了些。

二十八师确实拿不出多少反击的兵力，只集中了八十二团一个连和八十四团一个连。梁兴初说："兵力太少了。"他马上命令三十师支援。三十师八十九团二营很快赶来了。梁兴初向二营交待了任务，明确指示："从现在开始，你们归贺师长指挥。"

贺庆积想，为了梁司令的安全，无论如何得劝他回纵队指挥所，但明劝肯定不行，就绕了个弯子说："梁司令，你在这里，我怎么能放开指挥呀？你真要信不过我这个师长，就干脆撤了。我下去，你在这里指挥，怎么样？"

"要撵我走是吗？"梁兴初笑骂道。

贺庆积忙搪塞说："我哪敢撵司令呀？"

正在这时，从了望孔里看到，敌军在胡家窝棚正集结兵力。贺庆积忙说："司令你看，这股敌人必然是'一〇一'的增援部队。我请求你去指挥纵队炮兵，狠狠地把他撵回去。"

梁兴初举起望远镜一看，的确，山前的平地上，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敌人。他使劲握了下贺庆积的手，没再说什么，就奔回纵队炮兵阵地。

山石裸露的"一〇一"高地，在我猛烈炮火打击下，守敌伤亡惨重，敌后援部队又遭我炮火拦截。贺师长抓住战机，命令反击部队，分路冲击石头山、"九二"和"一〇一"高地。

八十二团参加反击的"红一连"，担任夺取"一〇一"高地的尖刀连。连长倪恩善是战斗英雄，率领战士们避开敌人的火力，绕道山腰，连续炸掉敌人的4个火力点，一举冲了上去，与敌展开近战、肉搏战。山顶各处都在厮杀，刀光血影，喊声震天。倪恩善身先士卒，一连挑了两个敌人，还抓了两个俘虏。由于战士们的勇猛冲杀，不到三刻锺，反击成功，红旗又插上"一〇一"高地。至当夜9时，城东高家屯一线阵地全部收复。

暮色中的"一〇一"高地，是一幅难以描绘的残酷场景，硝烟拌和着焦土的气味刺人肺腑。堆积式工事已被夷平，在大大小小密布的弹坑里，散落着炸碎的木块、草片、麻袋。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残肢，满山遍野，惨不忍睹……在这块高地上，敌人平均每天要发起近10次的猖狂攻击，丢下数百具尸体。而我军每天在这里，要消耗10万余发子弹，伤亡1个营的兵力。

梁兴初离开纵队炮兵阵地，又返回到二十八师指挥所。正赶上吃晚饭，他也觉得饿了，就跟着一起吃。刚端起碗，敌人的大炮又打了过来，一块炮弹皮飞进他的饭碗。梁兴初毫无惊慌之色，用筷子夹起炮弹皮，歪头看了看，幽默地说："没有陆(肉)，哪来的骨头？"把大家都逗笑了。敌人的炮打得很紧，师政委晏福生说："梁司令，你还是向后撤一撤吧。"梁兴初严肃地说："战前我已经宣布，不准后撤一步，我当司令的，首先要做到。我不撤，看哪个敢撤？谁要想撤，得踩着我的身体过去。"

这件事传到了阵地上，大家非常佩服梁司令的坚定、勇敢精神，更加激励了部队"坚守阵地"的决心。